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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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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放亮,庄琴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尽管对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联络过,但是这个号码对她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年多前双方的不欢而散,庄琴以为很难有机会和这个号码的主人对话。庄琴保留这个号码是有原因的,最后那一次不愉快的通话,让庄琴觉得匆忙之下话没有说到重点上。对方伶牙俐齿的,让自己很没有面子,心中有结没有化解。所以内心深处其实存有一丝希望,就是将来有机会再联络时可以扳回一城。

 

如今电话来了,庄琴心里倒有点忐忑起来。她无法预测对方突然找她所为何事,如果与当年的事情毫不相干,于情于理都很难旧事重提。时过境迁,人家不去提陈年旧事,庄琴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自己去揭疮疤?犹豫之间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庄琴姐,您好。我是俞雅萍,嘉华娱乐周刊的记者,我们以前联络过。”电话那头清脆的嗓音传来,满满的芳华正茂职业干练。

 

“有事吗?”庄琴没有寒暄,语气有些冷。

 

“是这样的,我正在您父亲这里...”

 

听到这里,庄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对方:“姓俞的,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你还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年多前的事情是庄琴心中的一块疤,而且是没有痊愈的疤。起因是她的父亲在公园湖边抓了一只大雁,而且还带回家中开膛破肚煮老鹅汤。结果汤还没有熬好,连人带锅被带进了警局。

 

庄琴闻讯赶到那里,交了5000加元的罚款才将父亲保释出来。在办手续的时候,俞雅萍来了,趁着庄琴交罚款的空隙,采访起坐在角落里的父亲。

 

当庄琴发觉想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老爸在拼命地辩解着,他逮的是一只野鹅,不是属于受保护的野生动物。俞雅萍不动声色,带着职业的微笑坐在那里。等到老人停下来的时候,不失时机地问上一句。问题很专业很中性,但是让庄琴听起来简直就是在将自个的老爸往沟里帶。她几次想打断两人的交谈,但是老爸就是不听,一直在那里说个不停。直到知道被罚了5000加元之后,老人激动起来,他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数落起庄琴:“你钱多没地花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让他们关我!这里供吃供喝又不刑讯逼供,比文革关牛棚不要强太多啊。”

 

庄琴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反常态地喊了起来:“爸,别闹了好不好,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没事在家学学英文看看电视不好吗?非要到处乱跑闯祸,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

 

话一出口,四周一片安静。懂中文的自然不用说。不懂中文的,从语气神态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父亲不说话了,或许是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已经很多,脸上声色不动,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庄琴与他双目相接,生平第一次看到父亲那直愣愣空洞洞的眼神中有一种不知所措的呆滞。不过在那一刻,她根本顾不上,她只想带着父亲尽快离开那个地方。

 

第二天庄琴的微信朋友圈里就尽是父亲的新闻,标题条条触目惊心。什么“温哥华华人中的败类”,什么“坏人变老弱雁遭殃”,什么“为老不尊丢脸丢到国外”等等等等,都是一边倒的骂声。更有一些人扬言要人肉搜索,要让“老贼”无所遁形。

 

熬到下班,庄琴原以为闹腾了一天也该差不多了,然而朋友圈里依旧是满屏的“大雁门”。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情急之下拨通了俞亚萍的电话。没等对方说话,庄琴就爆发了,在她看来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嘉华娱乐周刊的记者。

 

俞亚萍在电话那头沉默着,直到庄琴说完停了下来,她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告诉庄琴采访报道是昨天晚上发布的,完全是就事论事不带任何人身攻击的言论,并且严格按照加拿大的新闻法规保护了个人隐私,希望庄琴有时间去读一读,然后再下结论。至于出现在朋友圈里的报道方式和过激言论,与她的报道没有直接的关系,只能说明那些人读了报道之后,根据自己的思维方式做了解读和延伸。在加拿大这样的国度里,每个人都有言论表达的自由,尽管她不赞成那些观点但也爱莫能助,究竟庄老先生有过错在先。但是言论自由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如果在加拿大搞人肉搜索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还有是一旦发生指名道姓地人身攻击,她希望庄琴通过法律途径讨回公道。

 

接着俞亚萍话锋一转,质问起庄琴,为什么父亲移民两年多还不知道公园里的大雁不可以随便抓?庄琴被问得猝不及防,本能地回答道这是常识问题,不用说就能明白。这下让俞亚萍逮住了理,不依不饶地教训起庄琴,甚至将“子不教,父之过”改成“父犯错,子之过”当新典故来用。庄琴原本气势汹汹打上门去的,没有想到却被一个小她十多岁的丫头片子好一顿的教训。尽管强词夺理地挂断了电话,庄琴还是尝到了什么叫铩羽而归的滋味。

 

更让庄琴难过的是,父亲几天之后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用他那辆从garage sale淘来的自行车驮着家当默默地离开了家。庄琴没有去送,她站在楼上透过窗望着父亲离去,看到老人瘦小的身躯埋没在堆满行李和杂物的单车中渐行渐远,头顶稀疏的白发在落日余晖中宛如枯草般随风摇曳,一时间让庄琴心里泛起了怜悯。但是一想到父亲闯下的事情让自己跟着蒙羞,庄琴的心硬了起来。她觉得父亲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还招呼都不打一句就搬走,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了。接下来的一年多中,庄琴没有和父亲联络过,尽管知道父亲离开自己也就十来多公里的距离,但是就像隔了万水千山般遥远。庄琴无数次有过让父亲搬回来的念头,只是听不到父亲一句软话,让心高气傲的她找不到台阶来下。

 

现在一年多过去来,这个俞亚萍怎么还阴魂不散呢。庄琴正恨得牙痒痒的关头,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过来:“庄琴姐,你父亲受伤了,正在手术抢救。医院找不到家属的联系方式...”。

 

庄琴一下子懵住了,她再顾不上理论什么,连忙问清了医院地址,火急火燎地向医院赶去。俞亚萍候在那里,陪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庄琴和医生护士打交道。庄琴看到俞亚萍毫无芥蒂地为了她忙前忙后,心里郁结了一年多的敌意散于无形。

 

一番折腾之后,庄琴终于办妥了必要的手续,但还是见不到正在父亲。从手术室里出来一位医生,向她介绍了病情。说父亲在公园遭人袭击头部,颅内出血正在紧急抢救中。但是受创严重加上送医的耽搁,所以抢救是否成功目前还无法预估。

 

看到庄琴摇摇欲坠的样子,俞亚萍连忙扶着她坐了下来:“庄琴姐,先不要着急,伯父吉人天相,应该可以挺过这一关的。”

 

看到庄琴满脸疑惑的样子,俞亚萍在一边开口了:“庄琴姐,你可能真的不知道伯父这一年多在做些什么,他一直在做一个护鸟的志愿者。几个月收到市民爆料,说公园里有一位老人用现身说法在劝阻试图伤害鸟类的游人,我就前去采访,才发现是伯父。看到他用着结结巴巴的英语与一些试图伤害公园里栖息鸟儿的人进行沟通,甚至还拿出他被罚款的收据来做现身说法,我当时真的被感动到。”

 

此刻的俞亚萍已经沉浸自己的回忆之中:“所以我就开始对伯父进行追踪纪实。起先只是暗中跟随,直到后来我和他老人家面对面。说实话,以前我在心里是有些鄙视伯父的,可是这次他让我完全抛弃了偏见。我看到的是一个好朴实的老人,那么执着地认错,还用自己的行动来弥补以前的过失,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这些晚辈敬重。随着我和伯父深入交谈,我越来越被他所感染,业余时间我也跟着他一起去看鸟护鸟。伯父总是说鸟是有灵性的,能分辨出人对它们是否友善。只是这里的人多数不会去伤害它们,所以就愿意让人靠近。以前真的没有懂人和鸟的和谐相处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做出了伤害它们的蠢事,现在明白了,更有责任去劝说那些想伤害鸟的人...”

 

庄琴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恍惚。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太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庄琴是在文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期呱呱落地的,因为少不更事,对那个年代究竟发生过什么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妈妈因为那场运动身体被折磨垮了。在她开始记事之后,妈妈就一直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尽管有父亲的精心照顾,还是在庄琴刚刚上大学的时候撒手人寰。

 

妈妈走了以后,父亲没有再娶。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女儿身上。陪着女儿读完大学考完研,再考到加拿大来读博和成家立业。以前庄琴总觉得这一路走来自己很幸苦也很骄傲,好像全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现在突然发现如果没有父亲在后面的倾力相助,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一切。庄琴智商不低,然而情商欠缺。说得好听一点是学霸,说得不好听一点是书呆子。读完博士居然找不到工作,只好继续留在学校里读博士后,外人看起来挺了不起的,只有庄琴自己心知肚明,靠着微薄的薪金图生存而已。这期间父亲一直用自己微薄的工资积攒起来兑换成加元千里送鹅毛。钱少得可怜,却老是在她陷入捉襟见肘窘境的时候起到了作用。

 

后来靠着教授的全力推荐,庄琴才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生活和家庭终于算是稳定下来。接着申请父亲的团聚,磕磕绊绊地也算是成功地将父亲移民到了加拿大。庄琴觉得自己做女儿很到位,父亲多年对自己的好,如今算是还清了。

 

常言到远香近臭,父亲没来前想父亲,来了以后反而越来越觉得格格不入。每天回到家里能吃着父亲做的家乡饭菜是挺好的,可是当庄琴歇下来的时候,父亲总是像影子一般在身边转悠,嘴里还不停地叨叨叨地说东说西。开始庄琴忍受着不说什么,渐渐地觉得不厌其烦。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庄琴对父亲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和不耐烦。每当老人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会不由分说地打断话头。次数多了父亲也懂了,话渐渐少了,每天花更多的时间在厨房里变着法子地迎合庄琴的口味。这让庄琴更不自在,以前看那些个几世同堂恩怨缠斗的连续剧觉得好笑,现在终于明白,就算是父女都会因为斗转星移,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特别是大雁事件的发生,心里面对父亲的怨将以前所有的感恩全都抹得干干净净。

 

如今听着旁人在说着父亲,还全是满满的正面形象,亲生女儿反而成了不相干的局外人,庄琴心里五味杂陈。

 

俞亚萍没有察觉到她的内心变化,依旧轻声细语地叙说着:“庄琴姐,这几天寒流来袭,公园的湖面冰封住了。伯父看到一只大蓝鹭站在冰冻的湖边没法觅食,心里特别着急。昨天夜里发了信息告诉我,他去超市买了一些新鲜的虾,准备一早过去喂一喂。不想天还没亮,紧急救护的工作人员用他的电话打给了我,这才知道出事了。我到医院之后才了解到一些细节,是早起锻炼的路人发现伯父倒在湖边,才报的警,离他不远的是被人打死的大蓝鹭。警员调查的初步结论是一个或者两个袭击大蓝鹭的人被伯父见到,在争执中受到对方的伤害。”

 

庄琴心里一阵痉挛,曾经拿大雁当菜来做的父亲,最后居然为了护鸟奋不顾身。更让她难受的是,父亲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一点都不知情,特别是想到父亲人事不知地躺在冰冻的湖边,自己不知道就够悲催的了,而为他施救的人们在第一时间却无法找到她,可见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有多遥远,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俞亚萍一边掏出手绢为庄琴擦拭着眼泪,一边安慰着:“我在和伯父的交谈中才知道你们父女之间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络了。我本来想早一点告诉你的,伯父坚持不让。他说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又不好意思和你说声对不起。我就鼓励他化除心结,直接和你联络。好不容易说动他,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联络就发生了这起严重伤害的事情。”

 

俞亚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走到一边去低声接着。然后又回到庄琴身边,带着十分抱歉的口气对她说:“实在对不起,报社催我回去了。伯父这里只好交给你了,有什么事情千万告诉我,我们电话联络。”

 

和庄琴道别的俞亚萍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肩上挂着的一个小布包取了下来交到庄琴手里:“这是伯父随身带的包,救护人员交给我的。刚才一忙乱都忘了。”

 

庄琴接了过来,望着一边匆匆而去一边回头和她做着电话联系手势的俞亚萍,心里泛起了依依不舍的情意。几个小时前对人家还是满满的敌意,现在却有如姐妹般地亲近。真是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庄琴看了看手里的帆布背包,发现包面有渗水的痕迹。她连忙打开查看,发现是一包装着虾的塑料袋子有点漏,她连忙带着包到洗手间做清理,也就在清理之中,发现了夹层之中有一封信,信没有封口,信封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连忙打开,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封信,支票的收款人写的是庄琴的名字,数额是5000加元。庄琴一下就明白了,这是父亲还她的罚款。庄琴连忙打开信,父亲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琴琴:

 

亚萍一直在催我和你联络,我一直没有准备好。一来是5000加元没有存够,二来是爸爸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的无知让你跟着我受到牵连。

 

这一年多来,因为那只可怜的大雁,我的心里一直很不好受。开始的时候确实想不通,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身子弱冬天老咳嗽,听说老鹅煲汤可以治,我就常从打野味的山农手里买来做。每次看到你特别喜欢,心里就好开心。去年冬天你感冒后喉咙一直呼噜呼噜的,我就特别想给你做个老鹅汤。可是超市里买不到,看到微信群里一群打猎的朋友在那里炫耀打到的熊啊鹿的,以为抓只大雁算不了什么。当被罚了5000块的时候,我觉得真的冤得慌。

 

离开你自己出来找住处的时候,不是我在生气,而是在害怕。当年文化大革命中因为我是所谓保皇党的一派,被另外一派的人追着打。你妈妈为了护我被人家一铁棍将腰椎打折,从此再也没有能站起来。妈妈的痛苦和早逝是我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痛,这都是因为我当时的过失才造成无法弥补的事情。

 

我完全没有想到就是抓了一只大雁,事情会这么没完没了。被政府重罚了5000块不说,紧接着是那么多的同胞在骂在威胁,要让我像过街老鼠那样人人喊打。这让我心惊肉跳,担心会不会因为我,连累你也受到伤害。那几天我夜夜噩梦,梦里一会是你一会是你的妈妈被人追杀。所以我才下决心赶快搬走,想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再让我的女儿重蹈覆辙。

 

离开你以后,我苦闷的时候就到湖边去走走,慢慢的我发现那些水里岸边的动物是那么的可爱。渐渐地我静下心来去看它们,这才发现温哥华为什么这么美,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只是有了风景,当有了穿梭期间的动物们,才让风景活了起来。我终于明白这里的人们为什么会定下条条款款来保护,说穿了就是让我们不去随意地破坏自然的和谐,给自己创造一个宜居的环境。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却一无所知,要怪只怪自己老是停留在以前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状态中,老想着靠杀戮换生存换口福。后来我回想你在警局里的那些话,我真的是没有多听听新闻看看报,对这里一无所知又怎么会随乡入俗。

 

这些日子亚萍这丫头老来看我,以前我也怨过她将我的事情报道出去。其实是错怪她了,自己有错别人自然可以讲,最主要的是她有一说一,从来没有落井下石。现在看到我在保护小动物,她还和我一起做。虽然她说这是她采访我的一部分,但是我真的感觉我好像多了一个女儿似的,所以将来你如果遇到她时千万别再埋怨她了好不好。

 

唠唠叨叨地写了这么多,请你别嫌我啰嗦。这几天太冷了,湖上结了厚厚的冰,一只大蓝鹭几天没有东西吃了,让我很担心,明天我去喂喂它,完事了就去将信寄给你。

 

又:你到冬天容易感冒咳嗽,记得家里温度不要调太高,这样外出就不会温差过大受凉。

 

父字

 

庄琴已经泪如泉涌,她真的很恨自己的自私。从父亲被罚款到现在,除了怨恨之外,从来没有处身设地为他想一想。当父亲在受到身心煎熬的时候,自己想到的是恨不得没有这样的亲人。当父亲离家出走之后,自己不闻不问任凭父亲自生自灭。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可是自己算什么,就连父亲受到伤害的事情还是要通过外人来通知。如今她好想抱着父亲说声对不起,请求他原谅女儿的一切。

 

“Miss Zhuang,please go to the front desk.”喇叭里传来寻找庄琴的声音。

 

庄琴知道是那是医生在找她,也一定是给她带来父亲的最新信息。她连忙整理好布包向洗手间的门口走去。当她准备去拉们的一刻,突然感到自己的脚在发软手在发抖。此时此刻庄琴的心里带着莫名的恐惧,她不知道几分钟之后会听到什么样的结果。或许是父亲熟悉的笑容,或许是父亲缠满纱布的脸,或许是...。庄琴不敢想下去了,她已经快崩溃了,无论是哪一种状态对她来说都是难以面对。

 

但是该来的一定会来,庄琴退无可退。她掏出手帕擦拭去眼泪,一边去拉开门,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见到父亲的第一句话:“爸爸,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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