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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譚】我要死在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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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在温哥华

 

      上午路过中央公园旁边的墓地,看见墓园中有很多车辆停靠,才想起今天是清明节。刚开始有些疑惑:中国人的鬼节,怎么温哥华的墓地也会拥挤?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没看现在温哥华有多少活着的中国人吗?很明显,这些车辆大多是中国人来扫墓的,也就是说,墓园里埋了很多中国人,不只是洋人。

      相信温哥华以后扫墓的华人会越来越多。

      记得刚来温和华,我第一次路过中央公园旁边的墓地。黄昏中,一眼望去绿茵茵草坪一大片,好美!站在门口看了一下门牌,上面写着Ocean view(海景公园)。刚要迈步进去,我仔细一瞧:不对!里面有好些花束躺在地上,接着看见一块块墓碑镶在地上。我不禁赞叹,原来墓地可以修的这么美,跟活人的公园没什么两样。

      温哥华的墓地和我们中国人传统印象里的墓地完全不同。过去,我们的墓地是一个个坟头,前面立一个竖碑。后来,电影上看到我们的墓地是整齐排列的碑林,没有了坟头。不知为什么,我们中国人的墓地总是让人感到阴森森,凉嗖嗖。夏季,在北京路过八宝山,总感到气场瞬间降下来几度。有一年,单位福利分房,大家争着抢着不要古城的房源,原因就是离八宝山近。大家开玩笑说,火葬场的烟囱冒出的烟会飘进窗户。

      温哥华的墓园没有让我产生对死亡的恐惧,相反,使我觉得它给人的感觉是死亡好像是安睡。墓园的名字是如此浪漫——海景公园。这个名字绝非标题党,而是实至名归。墓园位于Burnaby最高点。站在这里,向南放眼望去,天气晴朗时,真的可以看见远处迷蒙的大海。要说风水,依山傍水,坐北朝南,绝佳!

      最重要的是,墓地北邻一路之隔,十米开外就是活人的公园——中央公园。而且,中央公园最靠近墓地的部分竟然是高尔夫球场。生死之间,仅一路之隔。要是这么说,将活人和死人隔开的Imperial这条路,那就算是阴阳界了!可惜,没有一座桥,不然,奈何桥也就凑齐了。不过,没有奈何桥就对了,因为它原本就不是中国人心中的阴阳两界。中国人心中的阴阳两界是人间和地狱。地狱,那是何等的恐怖阴森;而这里的阴阳两界又是何等的和谐温暖。你看,墓地没有围墙,全靠小松树虚掩。墓地的北边是密布参天古树的森林公园,东西南三边都有住宅小区环抱。特别是南边,位于墓地之下风下水,坡下的住宅与坡上的墓地只一条背街小巷相隔,那么多住户也没有谁感到不吉利。

      由此可见,在洋人的意识里,生死之间的界限就和活人之间的界限一样,并不是那样等级森严。生死之间的区别好像就是活人在北边的公园里休闲,而死人在南边的公园里长眠。

      有一次,乘坐Greyhound长途车在Kamloops市中转。晚上十二点多到站,我出站透透气,发现与车站隔马路就是墓地。本来打算沿路散散步,可是一想到墓地,又是半夜,心中不由地有些犯怵,就放弃了。令我吃惊的是,有两个刚下车的小姑娘,估计也就二十来岁。她俩径直走进墓园,并穿园而过。当他们消失在暮色中时,留下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当时我的感觉是怀疑这不会就是聊斋故事中的花精吧!

      在死亡这一点上,也许洋人和我们真的存在一些文化差异。记得在香港湾仔附近有一个教会的墓地,这个墓地也在闹市之中。当时,我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考虑到香港寸土寸金,闹市中出现墓地也还可以理解。何况可能也有历史原因,墓地或是过去的历史遗迹。就好像北京东西长安街延长线各有一坟,西边是公主坟,东边是八王坟。这些不吉利的名字至今保留使用,都是因为历史文化的原因。湾仔墓地的墓园门上写着一句话:“我先走一步,你随后就到”(字句记得可能有出入)。这句话的内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真理呀!想一想,只要是人,在死亡这一点上,体现的最为平等,谁比谁都高不到哪儿去。还是基督教的那句话讲得透彻:你出于尘土,还复归于尘土。也许正是出于对生命这一理解,西人文化对死亡表现出了一丝不惧不惊的坦然。

      当我第一眼看见海景公园,我发誓,死,我一定要死在加拿大。为什么?因为加拿大的墓地使我减轻了对死亡的恐惧。我想象在这样的墓园中,故去的我就像是睡去的我,安详平静。我离开了人世,但是我并不孤独。我每天还能看见门外过往的车辆,还能听见孩童们叽叽喳喳的欢笑声,我的身边铺满绿草开满鲜花,这死亡的世界依然充满着盎然生机。在这样的地方躺下,我猜想我可能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依然活着,这是不是就是天堂里永生的场景。

      我想死在加拿大,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想死在故国。也许这样说会有人因此骂我数典忘祖。其实,我内心根本无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所有的选择都是出于对现实的无奈。过去,一说起老华侨,就会用一个煽情的词“落叶归根”。可是,现在就是想落叶归根也不可能。第一,根没了:活人与死人争地愈演愈烈!为了适应城市开发,我们家族的先人被挖出来,翻来覆去地折腾好几回。祖坟一迁再迁,已经迁出几百公里,据说都跨省迁徙了,现在祭祖要跑出好远。第二,是个人个个都要被推进火葬场烧了。我是无神论者,可是我还是不想自己被烧了,我也不想被洒进江河湖海。不是我不能想见贤思齐,也不是我妒煞伟人情怀,而是我真得不想被粉身碎骨,也不想给本来就已经被污染得发臭的江河湖海再添一把灰。

      好在移民到了加拿大,我有了多人一种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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