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告示: 故事就是故事,人物和场景都是没有的事,对号入座是电影院的事,请勿没事找事。
“远鹏,远鹏...”
好熟悉的声音,刘远鹏寻声望去。没错,是妈妈。奇怪的是自己怎么是吸在房间的天花板上,妈妈则身体不自然扭曲着躺在下方的床上,脸上挂着哀怨的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刘远鹏突然觉得不寒而栗,他不想看见妈妈那张脸,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地移开目光,妈妈的脸始终占据着他的整个视线。远鹏烦透了,也恨透了,他要让妈妈的那张脸永远消失,他下意识地两手乱摸,手里摸到了一根棒球棍。他从天花板上向下坠落,直接压在了妈妈的身上,他挥起手中的棒球棍准备向妈妈砸去,只见妈妈的脸从惨白变得殷红,散乱的头发突然变得雪白,然后顺着发根开始变红,一时间白发变成血红的一片。刘远鹏不敢再看了,他拿起枕头向妈妈的脸上捂了下去,血在白色的枕头上蔓延,妈妈的脸又清晰呈现在枕头上...
“妈妈救救,妈妈..”刘远鹏喊了起来。
“砰砰砰”。蓦然的铁门敲击声,让刘远鹏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他抬起身子坐在床上,床头不远处的铁栅栏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狱警。敲门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狱警观察着刘远鹏,直到认为没有什么异常的时候才转身里去。
刘远鹏独自一人斜靠在狱室那硬邦邦的水泥墙上开始回想起刚才的梦,应该说那不是梦,而是他三天前造的孽。只不过他当时不在天花板上,而是在妈妈的身后,趁着妈妈在为他整理床铺的时候,他拿出放在书桌边的棒球棍朝妈妈后脑砸去。妈妈在被重击后斜倒在床上,她开始挣扎,一个手在空中乱舞,一只手在床上支撑着让自己翻过身来。刘远鹏的棒球棍没有办法再打到妈妈的头上,他索性扔掉棒球棍,跳骑在妈妈身上。这时候妈妈终于翻过了身子,和刘远鹏打了个照面。当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妈妈突然不再挣扎,只是用带着疑问的眼神哀哀地望着他。此时的刘远鹏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他随手拿起了枕头向妈妈的脸上捂去...
“为什么啊?”刘远鹏被关进来的这三天中,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其实他不愿意想,但是三天来夜夜挥之不去的梦魇逼着自己去想。今天则更特别,因为白天和他的律师见面,律师对他提出了同样问题。
律师不是刘远鹏要请的。这个从中国到加拿大来读书的留学生,尽管在温哥华已经生活了5年之久,但是23岁的他除了混个路熟之外啥都不熟。刚关进来时接受讯问,什么也听不懂。直到今天早上在讯问室,来了个西装革履的华人,一开口和他说起了中文,这让刘远鹏简直是像遇到了救星一般。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辩护律师。
辩护律师让刘远鹏称呼他汤姆,拿了一堆文件让刘远鹏签署后就直奔主题,先是告知开庭的时间,然后就开始询问案发过程。临了让刘远鹏提问,刘远鹏一时间的想不起来该问什么,看着汤姆开始收拾案宗才恍然清醒过来:“汤姆,我会被判死刑吗?”
“刘先生,加拿大是没有死刑的。所以最重的刑期是终生监禁,25年不得假释。”
看到刘远鹏愣在那里,汤姆继续解释道:“就你的案情来说,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提供的话,很可能被确定为一级谋杀罪。所以会被判终生监禁,之后的25年中你没有机会离开监狱。”
刘远鹏听到这里有点懂了,知道没有死刑心里先是有点高兴,可是听到接下来的25年要在监狱里度过,心里不由地着急起来,关进来才两天他已经觉得度日如年了。别的还好说,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不能上网不能打游戏,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比死还难过。天哪,还要呆25年?这日子怎么过?
“汤姆,汤姆...,求求你,我怎么才能不坐牢啊,你帮帮我,我有钱,不是,我爸爸有钱,你需要多少尽管说,我找我爸爸要...”
“刘先生,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汤姆打断了刘远鹏的话,语气委婉中带着冷:“加拿大是讲法制的国度,不靠钱来运作。”望着坐在对面的刘远鹏,汤姆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有点鄙夷。
刘远鹏被说愣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汤姆。对视之间汤姆仔细打量起他的当事人。眼前的刘远鹏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清瘦的体型和一脸的稚气让人无法将他和一个冷血的杀人犯联系到一起。汤姆自己人到中年,子女中的一个儿子与刘远鹏年龄相仿。汤姆的心开始柔软了起来:“刘先生,听我一句忠告,钱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但是证据可以帮到你,你需要好好地想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伤害你的母亲。”
汤姆一边收拾卷宗,一边继续说道:“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你有更多的细节,特别是有新的证据可以减轻对你的指控,请在我两天后和你做开庭前的约谈中提供给我。”
望着律师离去的背影,刘远鹏总算回过神来,他觉得律师的话就像是救命稻草,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得好好想一想理一理。从下午到睡觉前他努力地想着,只是眼前全是母亲临终那一刻的情景,让他怎么也无法摆脱出来。
从梦魇中醒过来的刘远鹏快要崩溃了。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反复嘟哝着在梦中最后喊出来的那句话:“妈妈救救,妈妈...”。
刘远鹏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他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没有伤害妈妈。她一定是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和自己在捉迷藏。每到自己没有办法找到妈妈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喊:“妈妈救救。”
小时候的刘远鹏,开口说话比较迟,口齿不清老分不清救和求的发音。一急起来将求求妈妈变成了妈妈救救。一家人也喜欢用这句话来逗刘远鹏,久而久之将错就错,尽管刘远鹏在大庭广众下不会使用这句话,但是凡是遇到自己不想处理的或者没法处理的事情时,他会用这句话对妈妈喊,每当这个时候,妈妈一定是有求必应帮他处理得顺顺当当。
刘远鹏是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出生的时候父母的事业正如日中天。父亲在公司规模在市里是头牌,在省里的同行中也是数一数二。刘远鹏在家里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大他6岁的姐姐。为了生他,父母明里用了20万向当地政府买了生育指标,暗地里请客送礼打通关节的费用到底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好在于妈妈的肚子争气,在没有靠当时企业家们借腹生子的惯例就顺顺当当地喜得贵子。从此刘远鹏在妈妈的呵护之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一千道一万,他实在想不出对妈妈有什么深仇大恨。
妈妈的死已经既成事实,刘远鹏现在需要做的是寻找理由。汤姆的提醒让他感觉到希望,也感觉到时间紧迫。现在“妈妈救救”不管用了,只能集中起精神靠自己解决问题。
刘远鹏努力地跳过那纠缠在脑海里的一幕,希望从与妈妈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中找到点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刘远鹏开始想他的幼年时代,不过年代似乎有些久远。妈妈好像没有什么地方不对,相反是他的依赖和靠山。在模糊的记忆里,妈妈总是衣着入时雍容华贵,与邻居的那些黄脸婆大妈们相比是天上地下。现在想想一定是家里保姆奶妈众多,不必亲力亲为地操持家务琐事。印象最深的是妈妈常常为了他训斥家里的佣人们。最初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刘远鹏会觉得有点惶恐和难过,因为多半是自己不小心跌了碰了,或者发脾气摔坏东西什么的。次数多了刘远鹏也就没有了感觉,看到别人为他犯的错挨骂受罚是会暗暗地幸灾乐祸。有时候心里不高兴了还故意使点坏,为的是想看看妈妈开骂的模样。
从小学到初中,刘远鹏一直状况不断。也许是家庭的因素,也许是个人的秉性,也许什么都不是,反正就是一个老师烦同学嫌的闯祸精。欺负同学
顶撞老师是家常便饭,好几次因为事态严重几乎被学校开除,都是在妈妈的出面下化险为夷。尽管如此,妈妈从来不责怪他,还常常当着他的面与老师争执,与校长理论,与学生家长对骂。那时候的刘远鹏还小,会很得意很威风。后来才发现妈妈那些不合常理地为所欲为,说穿了靠的是爸爸如日中天的事业以及盘根错节的人脉。刘远鹏隐隐地觉得妈妈当时的做派与他今天的处境有着内在的联系,只是自己理不出是什么联系,更派不上当证据的用场。
从对妈妈的盲目听从到不可自拔的积怨,刘远鹏找不到明确的时间点。如果说是从钱小玲开始,好像是有点道理。脑子里飘过钱小玲的名字,刘远鹏眼前一亮,他好像突然理出了头绪。
与钱小玲交往算是刘远鹏的初恋,只不过是一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苦涩经历。对这段发生在6年多前的事情,刘远鹏本来已经将它从记忆中抹去了,如果不是现在走投无路,他可能永远不会去翻这堆陈芝麻烂谷子。
常常说初恋会刻骨铭心,刘远鹏好像不是,现在他连钱小玲的模样都记不周全了。那时候他读高一,大他三岁的钱小玲为了高考在高三复读。本来不可能认识的二个人居然相遇,还成了男女朋友,然后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床。接下来麻烦就来了,钱小玲怀孕了,纠缠着刘远鹏要他负责任。刘远鹏在掏空了自己可以动用的资金后,只得向妈妈求助。妈妈出面自然是摆平了事情,钱小玲很快转了学校,从此在刘远鹏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次妈妈是真的生气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了刘远鹏一个耳光。
事后妈妈向儿子道歉多次,刘远鹏也知道是自己闯了大祸总是回答不记恨。但是现在看来,妈妈的这一巴掌是他厄运的开始,打那以后不到半年,父母的一次激烈的争吵,让刘远鹏的生活轨道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那天晚上刘远鹏从学校上完晚自习课后,在校门口没有遇到妈妈接他的车。他打电话给妈妈,手机关机。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打车回家,刚到家门口,只见爸爸的车绝尘而去。他觉得有点反常,进了家赶紧找妈妈。果真在父母的卧室里看到妈妈坐在凌乱的房间地上哀哀地哭着。看到妈妈衣衫不整,脸上的妆在泪水的浸润下如淤泥般挂着,刘远鹏的心里闪过的念头不是难过和同情,而是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蔑视和快意。他本想退出来一走了之,只是对妈妈习惯成自然的服从留住了脚步。
妈妈没有察觉到他的内心活动,抬眼看到他的出现仿佛是见到了依赖。提示意儿子靠近她,等到儿子迟迟疑疑地走到她身边时,她一把抱住儿子的双腿:“远鹏,爸爸不要我们了,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家好吗?”
没有想到妈妈说这个,刘远鹏猝不及防。他虽然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半大孩子,但是他从小就明白,没有爸爸就不会有现在的生活。现在妈妈突然离家出走还要带上他,简直就是逼着他放弃锦衣玉食去流落街头。想到这里刘远鹏不由地脱口而出:“妈妈救救,我们出去住哪里啊?”
妈妈给刘远鹏说愣住了,她抬头望望了他,立马从儿子的眼神里读懂了含义。妈妈抹了抹眼泪平静了下来,她松开了刘远鹏,挥了挥手让他回房间去。
第二天一早,刘远鹏忐忑不安地走进客厅,却发现妈妈和爸爸坐在一起共进早餐。妈妈一如既往地浓装艳裹,昨夜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刘远鹏松了一口气,心里对妈妈更增加了几分鄙视,也对自己的将来多了几分担心。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刘远鹏就被妈妈安排到温哥华来读书。一个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青涩少年,突然被孤孤单单地丢到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去打拼,这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刘远鹏不是一个经得起磨难的人,在初期的学习和生活中遇到一些挫折后,就开始龟缩在父母以他名义购买的房子里足不出户,网上游戏几乎成了他5年多生活的全部内容。温哥华的日子还是蛮好混的,尽管因为不上课会被学校除名,但是这里招收国际学生的学校五花八门,只要有钱就可以随时注册。所以刘远鹏靠着走马灯般地换校,在温哥华算是常住下来。
山水秀丽气候宜人的温哥华,刘远鹏可以说是与它无缘。他其实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但是似乎又离不开它。因为在这里他可以躲避妈妈的掌控,躲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随心所欲。矛盾的是以前被人呵护到无微不至的生活不见了,许多时候会觉得孤单无助。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在心中结怨。特别是当他了解到妈妈将他送到国外的原因是为了腾出空来和爸爸的小秘们斗智斗勇,这让他更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刘远鹏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经历过钱小玲的背叛,所以妈妈的所作所为让他更加痛恨。
刘远鹏有点沮丧,看来有的头绪好像没有什么用处,他还得继续去想。萌发杀妈妈的心思好像是突然而起的,虽然事发前的几天里就有所备。但是什么才是起因呢?这似乎也很简单,半年前妈妈到这里来看他造成了今天的不归路。时隔5年,人高马大的刘远鹏从以前对妈妈的仰视变成现在的俯视。妈妈虽然还是精心地装扮自己,但是已经很难盖住岁月的痕迹。憔悴的面容和弱小的身形没有引起刘远鹏的同情心,相反增加了对妈妈的瞧不起。更糟糕的是,妈妈来了以后什么也不懂,也是天天窝在家里,二人朝夕相处每日里听到的就妈妈对他的抱怨。开始的时候刘远鹏还有些顾忌不太回嘴,日子长了让他越来越烦,于是针尖对麦芒地和妈妈争执起来。妈妈实在是很会吵架,刘远鹏总是占不到口舌便宜,情急下会不由自主地摔碟子砸碗,渐渐地也敢和妈妈动手动脚。凡事有一就有二,刘远鹏越来越不把妈妈放在眼里,妈妈除了在嘴上还占优势外,已经对儿子失去了控制。妈妈究竟是妈妈,看到儿子越来越桀骜不驯,觉得全是来温哥华的错,于是开始做带刘远鹏回国的准备,悲剧就此启动。
刘远鹏将能想得起来的往事都在脑海里过里一遍,他还是找不到十分靠得住的证据来支撑自己。他实在是累了,不想再去琢磨。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不能让爸爸恨自己。这个他已经准备好了,他曾经在和爸爸通话时,听到过爸爸对妈妈不经意的抱怨。他觉得爸爸是可以离开妈妈的,所以只要爸爸原谅他,什么事情都不是大事情。他决定了,等和律师再次见面时,先让他转告爸爸别怪儿子,儿子只希望爸爸好好的,再找个喜欢的女人,将妈妈彻底忘了。如果律师还要刨根问底的话,就这么的吧:妈妈强行赶走了初恋女友,所以怀恨到现在...。
想着想着,刘远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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