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丽晶广场热闹非凡,早上舞狮子,中午各族议员们都来给中国人拜年,下午则是歌舞联欢,财神爷发红包。这通折腾,从早上十一二点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身在异域,却能感受到浓浓的中华年味儿,心中暖洋洋的。
前几天,一位身在北京的朋友,女儿要移去蒙特利尔,做父母的很担心孟晚舟事件会对华人产生不良影响,向我询问。我告诉他,在温哥华,我没有因为孟晚舟的事件产生一丝的不安。相信如果他看到今天的场景,心中疑虑一定会荡然无存。
我爱加拿大,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多元文化。各民族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互相尊重,彼此友爱。有的时候,我甚至感到加拿大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甚至超过我们自己。
几年前,我在温哥华岛经营了一家餐馆。我所在的小镇名叫Cumberland,位于温哥华岛中部偏北,大约人口三千人。这个小镇对中国文化的敬重超过了我们所有中国人的想像。
记得那一年春节,市政府要组织庆祝中国新年的聚会,参加人数近三百人,分别来自本市和周边的两个城市。他们给我布置的任务是为这三百人提供庆祝晚会的晚宴食品——中国饭。
聚会的那一天,我按时把晚餐送到聚会现场。那是一个室内体育馆,有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会场挂满了彩带彩旗,顶棚还吊着两条彩龙,四周则挂着灯笼。会场的一侧布置了舞台,看来是有演出。
演出之前,大家先饱餐一顿中国饭。说实在的,严格意义上说,我提供的并不是真正的中国饭,而是典型的加拿大中国餐,就是那些所谓的炒面、炒饭、鸡球、炸虾和杂碎等。组织者是下一届市长最有实力的候选人。为表示对我的感谢和尊重,她请我上台讲话,我婉言谢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不是这次活动的参与者,只是一个服务商。
酒足饭饱,演出开始了。不过,我被惊着了:我的娘呀!我一句听不懂。台上的演出竟然唱的是粤剧。准市长好像很自豪,问了我好几次,他们唱的如何。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为了搪塞,我出于礼貌,装出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其实,对于粤剧,我和她一样,别看我是中国人,也是门外汉。
趁着大家如痴如醉,没人关注我,我借机在场外四周溜达拍拍照片,记录下这精彩的瞬间。这一溜达,才发现观众的扮相那叫奇葩。这些观众大部分是中老年,他们很多人穿着中国传统唐装,有些还穿着清朝的长袍马褂,还有的头上戴着凤冠,有的扎着大牡丹花,别着发簮。我的天呐!他们怎么这么神通广大,是从哪里搞来的道具,简直不可思议!
准市长告诉我,为了让本地民众领略真正的中国文化,这些表演者是他们特意从温哥华请来的专业演员。我一个劲地夸赞:佩服佩服(impressive)!
那时,我就特别纳闷,这些加拿大人为什么会如此迷恋中国文化,而且这个中国文化是我这个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中国人都很少接触并难以理解的粤剧。
在Cumberland这个小镇,全镇除了我和我太太是来开餐馆的,还有一个是酒商店的经理。我们这三个真正的中国人都是外来流动人口,不是该镇居民。该镇有没有算是常住人口的中国人?有,就一个。她是一个来自广东的移民,嫁给了当地的白人。
设想一下,在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中国人的小镇,怎么可能掀起中国文化的旋风?
后来一打听,我才知道,这样庆祝中国新年的宴会并不是这一年独有。其实,在我来此地经营餐馆之前,该镇每年都举行。这已经是这个小镇的传统项目。庆祝中国新年的活动除了晚宴聚会,还有元宵节放孔明灯。这一年,放孔明灯时,正赶上下雨,很多人风雨无阻地聚集起来等着看热闹。我正在营业,所以没去凑热闹。晚上消防官来店里吃饭,我问了一嘴孔明灯放飞的情况。消防官说情况有些令人失望。三盏灯,一个挂在了电线上;一个落在操场上,一个飞进了山上的森林不知去向。我说不会引起火灾吧。他说,是有这个担心,以后,可能不放了。
在Cumberland,有两个重要的与中国人有关的传统纪念活动,一个是春节,这是为活着的人们举办的;另一个是旷工纪念日,这是为前辈中国人举办的。这两个节日一脉相承,没有后者,也就没有前者。
旷工纪念日是为一百年前在这里挖煤的中国人举办的纪念活动。100年前,一家煤炭企业为了开发这里的煤矿,专门从中国引进劳工。这些中国劳工在这里建煤矿,挖煤运煤,并建立了这个小镇。据说,鼎盛时期,这里的中国劳工人数达到六七千人。Cumberland一度成为一战时加拿大最大的唐人街。中国劳工为加拿大早期的繁荣做出了贡献,但是当时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这里煤矿遗址已经成为重要的文化遗产而受到加拿大的尊重和保护,而春节在这里也算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吧,尽管这里已经没有中国劳工和中国人,但是并不影响这绵延不绝的“过大年”狂欢 。
现在来到小镇,只要是中国人,都会因为看到正街上的一座最大的旧式建筑而感到亲切。在这个建筑物上醒目地刻写着“中国国民党党部”几个正楷大字。大家也许会诧异,其实,稍有点历史知识就会理解,这是孙中山革命时,国民党的革命先烈留下的遗迹。
国民党党部、旷工遗址还有春节和元宵灯会这些中国元素都被洋人保护起来,其珍惜和认真程度超过我们自己。
我时常在想,我们有谁会知道和关心那些曾经生活或长眠于此的祖先;即便我们知道我们有这样一群祖先,我们是否会真正地关心并纪念这样一群像今天山西挖煤的农民工一样的中国人。
我想事实上,我们不会也做不到。可为什么洋人能做到,而且做的那么上心,他们在追求什么,他们在保护什么,他们怕丢掉什么,他们和我们拥有的价值观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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