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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行散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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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行走在天地之间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飞的这首词,大部分中国人均耳熟能详。我们这一群都已人过中年,对世俗的功与名或许早已淡忘,但对八千里路云和月却有深深的向往。驾车行走在茫茫风雪之中,我们就更能体会到旅行的艰难和快乐。一想到此,看着窗外空寂的山,荒凉的路,自己颇为自得,和英雄豪杰不能比,但总可以算个勇敢的人吧。

      出了白马城之后的宿营地为Downson City (道森小城),在名叫“金村”的中国餐馆里吃饭,老孙同学也不忘向当地人询问路况。碰巧这位在我们旁边用餐的人,正是交通局负责该段路段的“大人”Gordon  Matthew。他明确地告诉我们,路况尚好,老孙这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但眼睛却好奇地在Gordon 的脑袋上打转转,原来Gordon 的帽沿下有一排小小的射灯,一碰开关就闪闪发亮,很有趣,Gordon 见状,就将小排灯送给老孙。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孙连忙回礼。这朋友算是交上了。

(Gordon帽檐下就是那排亮亮的小灯泡)

         第二天,我们转上通往西北的Dumpster 高速路,这是加拿大在北极圈里唯一的公路,1979年才竣工通车,全程671公里。虽说是高速公路,路上却罕见来往的车辆。我数了数每日迎面而来的车辆不过四/五十,与我们同向的车数,两个巴掌就够用,有时一个巴掌能搞掂。在布满冰雪的路上,寒风静静的刮过,只有我们大白马车轮碾过碎冰的声音,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前方的路上,我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穿着并不臃肿的防寒服,腰间系着宽宽的皮带,牵引着身后带着小轱辘的船型小车,在荒无一人的公路上一步步地走着。

         老孙连忙停下车,我们纷纷前去询问这位孤独的行者是否需要帮助。这位行者年约六旬,须眉灰白,来自比利时,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徒步从道森小城走到Inuvik 城!所有物品都装载在小小的车斗里,他如何在这冰天雪地里过夜?如何面对夜间出没的野兽?如何抵御暴风雪的袭击?行者从容淡定,让我们不必担心,他会达到他的目的地。

(难忘的行者)

          后来,我们在路上又陆续遇到几批一人或两人一组的行者,装束与我们见到过的老者相同。不同的是这批约二十人的零散队伍是从英国专门来进行比赛的。其中还有三位女士。经过询问,得知他们从鹰原旅馆出发,目的地也是最北的TUK小城,是我们的同道。但看着他们无惧风雪,在荒原上奋力行走,充满自信和勇气的面孔,我相信大家和我想的一样;“和人家一比,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孔老先生早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坐在东洋大白马之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嘴里时不时还嚼点零食水果,喝点热水咖啡什么的,眼见着这样的师傅一批批地从眼前走过,我心里那点自傲早就跑到爪洼国去了。暗叹自己还是井底的小青蛙,巴掌大的天就当成全宇宙了。和这些行者相比,我们走的是奢侈路线,他们才是真正走在天地之间的行者!

         一路感叹和夸赞着这批体力和胆量超人的行者,我们脚下的公路越来越荒凉和曲折。从鹰原旅馆出发不久,远远地看见路边矗立着我们盼望已久的标志牌——进入北极圈标示。北极标示牌竖立在北纬66度33的位置上,下方为放射型的版面,分别介绍了地理位置,地貌状况,当地原住民和修建处在高原冻土层的公路情况。我们一通欢呼,不能免俗地站   在标示牌下留影,以示自己真正跨入了北极圈。

(蓝天下的北极标示牌, 远方是巍峨的雪山)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连绵起伏,巍峨的雪山群,在蓝天下,他们像一群身披银白色铠甲的士兵,在寒风中傲立在雪原之上,无言地与我们这些过客对视,我们怎能经得起他们的目光,他们已在这里昂首屹立了千万年,而我们不过是偶然在他们面前刮过的一阵弱小山风。介绍风景的牌子上说明,我们眺望的群山,距离约180公里,天气虽冷冽,但风景如画,要是个画家在此写生,一定收获不小,可此时是根本做不到的,阵阵疾风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站不住脚,寒冷很快就人手脚冰凉。

         跺着冻僵的脚,我们又出发了,进入山谷之后,天气骤变,云层灰暗,大风将路边山上的雪吹落,脚下的公路在白雪中时隐时现,宛如一条黑色的长蛇在白色的大地上伸延。风将碎雪层层刮起,吹落,路面上形成了不同纹路的雪痕,像黑色大理石上的白色花纹,在路面上晃动,漂移。不禁想起电视剧西游记里的歌词:“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那路的确就在脚下,因为除了脚下,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大家一致同意,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黑风口”!

(山谷之间的罡风吹起的层层雪雾)

         瞻前顾后,漫漫长路上只有我们的大白马在行进,云层让天空呈灰白色,两边陡峭的山崖也被白雪所覆盖,与天融为一体。路面上的雪是白的,大白马亦是白色,在纷纷飘落的雪花当中,我们似乎也融进了这冰雪的世界,天与地之间,只有我们!我们红色,黄色的羽绒服在白色的山谷中显得那样耀眼,给寂静无声的山谷增添了人的气息,陈子昂怕也是在这情景和心境中写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千古佳句。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从育空地区进入了(Northwest Territories)西北领土。出了山谷,道路开始逐渐顺山势而下,在高处眺望,我们远远地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黛色,我高兴地叫道:“那是大海吧,是不是北冰洋啊!”有人同意,有人反对,事实胜于雄辩,那的确是海,但却是一片林海。三角洲地区湖泊,河流丰富,因而树林繁茂,但天气寒冷,林木并不高大,树干稀疏单薄,堆积在树冠,树枝和树干上的白雪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图案,像戴着白皮帽子的士兵,像停在树枝上的松鼠和小鸟,像趴在树干上的白熊,那多种多样的造型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力。

        穿林海,过雪原,我们从山区驶入西北领土的平原三角洲地带,依旧是Dumpster高速公路,只是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成了土路,这是我见到的第一条黄土为路面高速公路。因为是冬天,在冻硬如铁的土路上,车辆过后飞起来的不是滚滚烟尘,而是纷纷洒洒的雪粒和小石头。大白马的脑门上一次又一次地遭遇石头子,最后被打裂两处,老孙同学也顾不得白马的美容了,里外都贴上双层的红胶条,让大白马长了两只双眼皮的红眼,显得很喜庆。

(就是这样的大车风驰而过,飞起来的石头子给白马添了红眼)

         我们渡过两处河口,所谓Ice Bridge (冰桥)就是冻得结结实实的河面,有趣的是渡口的大船不在河里抛锚,却晾在岸上。我们这群新来,没见过世面的,兴奋地在空无一人的渡口大呼小叫,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根本没留意天色已渐渐转黑。

(船在岸上,人在河里)

        本想在渡口附近的McPherson小镇留宿,没承想在冬季,小镇的油站关门,旅店关张,我们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可以宿营的地方。我们只能摸黑上路,直奔Inuvik 城而去。在没有路灯,空无一车,黢黑的路上,月光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明亮,大白马的白牙和金牙在路面上射出的道道亮光,打通了黑夜的隧道,白马不辞辛苦地驮着我们在雪路上飞驰。人道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车中白马酷。其实真正劳苦功高的应该是开车的老孙,直到当地午夜十二点半,我们总算开进了已经黑灯瞎火,万籁寂静的Inuvik 城。

         Invuvik城里有不少旅游项目,如自己动手,驾驭阿拉斯加犬,拉着雪橇在宽阔的雪道上奔跑;身着防寒服,戴着头盔和风镜,驾驶雪地摩托在山涧恣意畅游;但此行最吸引大家的当属走一趟Inuvik 城通往Tuk 小城的冰河大道。该大道仅在冬季存在,是加拿大第一大河Mackenzie River (麦肯锡河)与北冰洋连接的海河交界处,每年的十二月由交通局推平河/海冰面上堆积的白雪,形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冰河大道,来年四月十五日前后融化关闭。我们挑着三月的日子出发,正是为了赶在冰河大道融化之前,从冰河上驶入最北部的Tuk 小城。

        冰河大道长约150公里,是冬季连接Inuvik 城和Tuk 小城的唯一通道。冰河融化之后,只能乘船或飞机抵达。我们在当地住宿的小木屋的东家是位和蔼的老先生,姓氏为“Olav”,长相与英国喜剧巨星“憨豆”先生极为相似。我们暗地里就不太恭敬地称老先生为“憨豆”了。第二天一早,憨豆先生要带领几位从南方省份到当地轮值的医生和一对澳大利亚医生夫妇前往Tuk,他建议我们跟随他的车,为我们在冰河大道上引路。

      穿过不大的Inuvik城,顺势往下的坡路将我们引领进入了冰河大道,路口竖立着车辆载重和时速的标识牌。铲雪车将河面的积雪推至道路两旁,形成了约一人高度的雪墙(不是雪堆)。路面目测宽度约为20-30米,在分叉路,路面的宽度约为60-80米,河水部分的颜色多为白色,或浅蓝色,海水的冰面则呈深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冰河不时反射出夺目的光彩,真是一条莹光四射,晶明透亮的通天大道!

(河道的冰面为白色或浅蓝色, 而海水冰面则为深蓝色)

         憨豆老先生,爬上车顶,要我们五人爬在冰面上手拉手,作集体跳伞状,拍下的画面,真的很像我们从飞机上一跃而下,跳入蓝色苍穹的时刻。在冰河路上,我们看见了Inuvik 城经常作为地标图案的Pingo,即冰核小丘,据说是当地1450个小丘中最大的。远远望去,就像白色的开花小馒头。岸边的远处还有散落和稀疏房舍,憨豆先生告诉我们,那是驯鹿人跟随鹿群迁徙时,临时居住的小屋。鹿群约三千头,一起奔来时的情景一定壮观,只可惜目前鹿群还在别处,此地没有它们的踪迹。

      老孙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在冰河大道上行驶,到后来得了要领之后(任何时候都不能急刹车),将白马开的飞快,两小时左右,我们就到了此行的终点:北部的Tuk 小城,全称Tuktoyaktuk是当地语,据说是有鹿群的地方。全城人口不超过一千人。我们跟随憨豆先生,参观了政府小楼;最早的教堂;原住民早期的房屋;他们用来储存食物的地下冰窖。憨豆先生将大家带到一个硕大而圆乎乎的建筑面前,让大家猜这大圆房子是干什么用的,大家无一猜中,答案是供应全城人民的蓄水池。Tuk小城受到北冰洋海水的侵蚀,苦咸的水质无法饮用,为此联邦政府从千里之外的湖泊用管道将水引进,每周两次用水车(颇像我们国内以前的洒水车)向每家每户供应淡水。没有收入(吃劳保补贴)的贫困住户,每月的房屋租金(含水/暖/电)为35元加币,我心里不免赞叹,加拿大的社会主义就是好! 

(原住民最早居住的老屋)

(冰窖深而陡峭,入口处的高梯子)

(近百年的教堂)

          Tuk小城一会就转完了,大家参观加拍照,心满意足地坐上了返程车。来时顺风顺水,可回程却是我们意想不到的艰难。当我们刚从Tuk 小城弯进冰河大道不久,天空骤然变色,狂风突起,将路边的雪墙刮倒,吹入冰河大道,大白马小心翼翼地走着,却没想到憨豆先生开的是后轮驱动的旅行车,在雪堆里一陷再陷,车上的医生游客都成了挖雪和推车的苦力,我们也都上去帮忙,但成效甚微。紧要关头,老孙想起了托架上的牵引绳,在狂风和暴雪之中,迅速与老崔两人攀上车顶,将托架上的包裹打开,翻出牵引绳,试图用绳索将憨豆老先生的车拖出雪堆。可百密一疏,绳索有了,却没有固定的拖车铁钩!

(狂风暴雪时的冰河大道,“憨豆”先生的车陷入雪堆,道路已被大雪覆盖)

      在狂风中,大白马的前后迅速堆积出厚厚的雪堆。我担心白马也陷进雪里,连忙用挖雪铲刨开后轮的雪堆,Grace走来,对我说:“挖后面没用,挖前面的!”她将雪铲接了过去。我跪着的膝盖冻僵,一时站起不来。等我走到车前,只见猛人一袭红衣,挥舞着黄色雪铲,上下翻飞,刨起的白色雪花四处飞溅,眨眼的功夫,她已经铲出了一条雪道!我后悔没给猛人留下英雄照,还好车载录像将Grace的威猛形象记录了下来。(后来,我们根据Grace的优异表现,一致同意将土拨鼠一号的光荣称号授予猛人。)

      这时,从后面开来一辆皮卡,一位原住民大妈下来询问,她的车有可以固定绳索的支架,开车的小妈连忙将车开到前面,将牵引绳系好,一发力就将车拖出来啦!小妈有勇有谋,让我们在前面开路,她紧随其后,将路面压实,憨豆先生的车只要跟着我们的车辙印,就可保证不再陷人雪堆。大白马从随从变为开路先锋。只见肆虐的狂风将白雪卷起,抛向路面,前方已没有了路,我们似乎处在旋转的白色迷雾当中,能见度仅为四五米开外,狂风将碎雪抛洒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苍天保佑,进入河道之后,风力逐渐减弱,路面也渐渐地清晰起来,不再有积雪堆积,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很仗义的原住民小妈继续压路,在确保路面无虞之后,大妈和小妈从后面超车,挥手前行了。

         经此一役,冰河大道深深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生活在这里的人更能理解和体会毛爷爷“与天地奋斗,其乐无穷”的意义吧,我从心里为长久居住在此地,纯朴而彪悍的人们感到由衷的敬佩。

(洪荒时代)

         告别了Inuvik城,在返回的路途中,应该是在离开鹰原旅馆不久的路上,我们再次遇见孤独的比利时行者,他告诉我们,他会到前方的鹰原旅馆休整,洗个热水澡,给家里报平安,然后继续他的行程。Grace代表我们将坠着可爱熊猫的中国结系在了行者的旅行包上,让它带着我们的美好祝福,伴随着这位特立独行的勇士在寂静的雪原上继续前行。

        再见,勇敢的行者!您让我们看到了真正行走在天地之间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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